夜色深沉,夏雨如骤。
密集的雨点自苍穹倾洒下来,敲打在书房的瓦砾上犹如万马奔腾,又似惊天动地的颦鼓,搅扰的陆康心神不宁。
说起来陆康的身体其实并无大碍,只是当时一口气喘不上来,才导致咯血。经过孙思邈与张仲景的确诊与医治后,并无大碍,叮嘱陆康安心休养,不要动怒不要犯愁,安心静养一段时间便能康复。
“呵呵……把老脸丢尽了,老夫余生还能安心么?”
陆康收了回忆,在黑暗中发出一声苦笑,缓缓起身在书房里踱步。
“打了一辈子的鹰,到头来却被鹰啄了眼睛,可笑啊可笑……”陆康强打精神,背负双手在黑暗中来回踱步。
他的眼睛已经昏花,黑夜中有无灯光并无太大的区别。
“咳咳……咳咳……”
也许是受了凉,也许是白天闷在胸口的瘀血尚未散去,刚刚走了几步,陆康就剧烈的咳嗽起来,嘴巴里泛着血腥味与黏稠的感觉,让陆康几乎透不上气来。
“父亲……”
“叔父……”
听到陆康咳的如此猛烈,书房的门忽然被推开,一直守候在门外的陆儁、陆绩、陆骏、陆舒等人慌慌张张的闯了进来,一个个浑身湿漉漉的犹如刚从水里面捞了出来一般。
“没事,死不了!”在几个子侄的搀扶下,陆康用袖子擦拭了下咳出来的血渍,惨笑着问道,“你们一直在门外守候?”
陆骏等兄弟四人俱都低着头默不作声,作为陆家领头羊的陆康遭受重创,回到家中精神萎靡,这让陆家的子侄寝食难安。等陆康进入书房独坐之后,便纷纷跟来在门外守候,即便天空下起了大雨,也没有人离开,任凭雨水浇在身上。
这些陆家的子侄明白,陆家之所以能有今天的荣耀,之所以能够成为江东乃至天下第一大族,一多半是拜陆康所赐。即便武如意贵为德妃,也需要仰仗陆康的力量。
陆康就是一颗参天大树,可以为陆家遮风挡雨,如果陆康倒下了,对于陆家将是不可估量的损失,因为短期内陆家再也不会有人在仕途中达到陆康这种高度。
能够从一介县衙小吏混成领衔百官的三公,除了陆康自身的努力与陆家的助力之外,更多的是机遇与运气,而运气不可能总是眷顾陆家。汝南袁氏四世三公的气运怕是千年难遇,即便被陆家寄予厚望的陆逊现在也只是一个小军团的主将,距离三公之位还差的太远,太远!
“害你们这些年轻人在外面淋了大半夜的雨,我却没有察觉丝毫,老了啊,真的老了!”陆康摇头叹息,吩咐次子陆绩点亮烛光。
年轻的陆绩自怀中掏出火镰,“啪”的一声擦出火花,点亮了一盏青铜油灯。里面的松脂“滋滋”的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顿时将书房里照的一片明亮。
知道年迈的老父亲眼花,陆绩一口气连续点亮了四盏油灯,五根蜡烛,用一个“九”的吉利数字为父亲祈福。书房里登时亮如白昼,陆康的视力恢复了许多,至少能够分辨出站在眼前的人是谁。
“老而不死是为贼,害得你们这些年轻人淋雨,古人说的果然没错!”陆康在太师椅上坐定,摇头叹息一声,一副垂垂老矣的神态。
“来人,把陆否、陆徳、陆昌三人带进来!”
看到陆康的精神好转了许多,四十岁的陆儁探出头去,朝院子里喊了一声。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十几个家丁踩得浪花飞溅,把五花大绑,脸色苍白的陆否、陆徳、陆昌三人押解进了书房,一脚踹的跪倒在陆康的面前。
“说,你们是受了何人的指示,来蒙蔽父亲?”
陆骏咬牙怒目,自袖子里抽出匕首顶在了陆否的心脏上,“亏你们还知道自己姓陆,竟然做出这等欺师灭祖的事情?今天不给个交代,我待会儿就派人把你们的长辈召唤来,当着他们的面家法处置!”
“儁儿,不得鲁莽,咳咳……!”陆康咳嗽着阻止了陆儁的举动,内心中发出一声叹息。
这个长子今年已经四十岁了,可城府与权谋只能算是中等,靠着自己的提携以及陆家的助力,到现在勉强混了一个四品的学部员外郎,在朝堂上人微言轻,自己死了之后靠他怕是无法扛起陆家的大旗。
次子陆绩倒是聪明敏锐,可惜今年才刚到弱冠的年龄,一直还没有出仕。而今自己已是风烛残年,怕是给这个最爱的幼子帮不上多少忙了。
武如意的养父陆骏是个出色的商人,半路里出家谋取了一个县令职位,做了两年也没有多大的出息,反而疏于照顾陆家的产业,便辞了官职专心打理陆家的生意。
陆骏的兄弟陆舒倒是有些胆色,做事雷厉风行,手段强硬,不过却耽于酒色,大部分时间都消耗在了酒筵与勾栏之中。在五品的兵部主事上趴窝了三年,迟迟得不到升迁,想来也没有多大出息了。
若是寻常的寒门百姓,能够混到他们今天的这种地步,自然是值得骄傲的事情。但背靠着陆家这棵大树,还有自己这个当朝三公的提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