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的銮驾经过了不知道多少片田野,他并非没有从此途经过,那原本是大片大片的良田。往昔的这个时候,应是有着绿油油的庄稼,颗粒饱满,一望无际。
如今什么都没有了。
就连田间地头上的树,都被啃光了枝桠,光秃秃的,大刺剌剌的刺入眼帘,将一片天地下都划成了千疮百孔。
无数受了灾,不得不离开了家乡的流民,远远的跟着銮驾沿途不停的下跪哭诉,哀声震天。
李世民终于忍不住了,停了銮驾,从里面走了出来,一袭皇袍在日光的照耀下极为耀眼。周围的哭喊声更大了,不停的跪下磕头,求天子开恩。
破天荒的,銮驾离开了长安城之后既没有回避,也没有肃静,只是由随从的官员围在中间,外面又由侍卫围城了另外一圈,连护卫的力量都看起来寒酸。
皇帝举步而行,神色悲悯而哀恸,一众大臣却很紧张,紧紧的跟在皇帝的周围,紧张的四下里面来回看着——直接暴露着这么多的流民面前,是很不理智,且极不安全的事情。一众大臣劝过要驱逐流民,可皇帝决计不让,那些可都是他的子民啊!
地里什么都没有了。连麦秆的残渣都看不见多少,偶尔有几片幸运残留出来的,上面也正趴着大只的蝗虫,正在大快朵颐。
“陛下!”远远的传来了一声喊,穿戴周整的泾阳县令带着泾阳县衙的一干人等过来了:“微臣不知陛下亲临泾阳,接驾来迟,还望陛下恕罪!”
泾阳县令深深的弯下了腰去。
“卿平身吧,朕今日只是出来体察灾情,一路看到了这里,也并未曾知会过,卿又何罪之有。”李世民摆了摆手:“赈灾的粮食可曾到了泾阳?是否已经向饥民发放?”
“启禀陛下,泾阳县已经得到赈灾的粮食共计一万担,如今已经组织饥民,在泾阳城外设立了供饥民挡雨的粥棚,每日通由粥棚提供饮食。只是饥民人数太多,如今泾阳外的粥棚已经收拢流民将近万人,且仍旧不断有各地饥民涌入,剩余的粮草约莫还能够再支撑一个月的时间。”那县令头脑倒是很清晰,见皇帝问起,于是不慌不忙的向皇帝讲解道。
李世民点了点头,往田间看看,忽而迈开了腿,朝远远的跪在外面的一大片饥民走了过去。
一众官员顿时大惊失色,连忙簇拥过去,却被李世民摆摆手给喝退了回去,就见李世民走到了那群饥民的面前,抬眼看看那些皮包骨头的饥民,一伸手弯下了腰去,将距离最近的那个饥民给搀扶了起来。
那个饥民已经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了,愣愣的被李世民搀扶了起来,愣愣的看着李世民,嘴唇直哆嗦,老泪横流,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起来吧!大家都起来!”李世民向后面那一大片跪倒在地的饥民掩面而泣:“朕,愧对你们啊!”
见皇帝掩面而泣,那群饥民更是不受控制的哭号了起来。
“前隋天下大乱,太上皇感念百姓饱受战乱之苦,于是举兵而起,平定天下,终于归还了百姓一个安居乐业的天下。朕自登基以来,无时无刻不牢记太上皇教诲,兢兢业业,为百姓谋利,夙兴夜寐,靡有朝矣,不敢有所纰漏,恐伤百姓!如今,却天降蝗灾,戕害百姓。朕深感惶恐,夜不能寐,细细思量自登基以来的所作所为,恨不能使上天之灾降于朕一人,不要连累百姓!可尔等却仍旧家破人亡,流徙于此。朕,无颜面对尔等啊!”李世民痛哭流涕,向那些灾民说道。
随从的那些大臣,见到天子心疼臣民,竟不顾自身安危,不避饥民肮脏,亲手搀扶饥民起来,又泪流满面的样子,也都开始心有所感的抹起了眼角。
一只蝗虫从李世民的眼前飞掠而过,猛地,就见李世民忽然怒目圆瞪,指着飞过的蝗虫怒声喝道:“区区飞蝗,食我苗禾,坏我民生,使我百姓不得安宁!汝岂真为神乎?若是为神,却又为何要戕害天下苍生?!”
说着,就见李世民猛一回身,从田垄上跳进了田地中间,一手从那残存的一束庄稼上面一把抓过了几只肥大的蝗虫来,紧紧的撺在手中,双目圆瞪,怒声喝道:“人以谷为命,而汝食之,是害于百姓。百姓有过,在予一人,若真是尔其有灵,但当独蚀我心,无害百姓!今日我当食汝,以绝蝗神,还报百姓!”
言罢,立刻就就要将手中的蝗虫往嘴里送去!
“陛下!”旁边的大臣们顿时一片惊呼,立刻全都跪倒了一片:“陛下!蝗乃灾虫,万万不可入体,恐生顽疾,噬心窍!不可!陛下不可啊!”
“便纵是生顽疾,噬心窍又如何?所冀移灾朕躬,何疾之避?如今它食百姓粮食,便是食百姓性命!朕不相信区区飞蝗小虫,能从我大唐百姓口中夺食,叫我大唐百姓无法安居!朕看这飞蝗甚是肥美,当如肉糜,吾必食之!”李世民咬牙切齿,不顾一干朝臣的阻拦,转身面朝百姓,高声呼道:“此等东西食尔庄稼,朕恨不得生吞其肉,尽饮其血!它既吃了粮食,那便当以它为食!今日朕当为尔等试之!”
说罢,一张嘴,将手中那几只肥大的蝗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