朔方城中,大丞相府,梁师都方才在侍女的帮助下穿好了衣服,匆匆的走了出去,就远远的看见漆黑的天际尽头升腾起一片橘色来,那是只有熊熊难灭的大火才能烧出的颜色来,仿佛将整片朔方城都给照亮了似的。外面一片乱糟糟,兵卒奔跑的声音到处都是,噪杂的叫喊声,里面间杂着箭矢破空的声音,他是将军出身,能够听得出来。他记得火光升起的地方,不是别的,正是李正宝的将军府。这是李正宝要反?!梁师都的心头一惊,立刻重又回去了屋里,熟料还未及将那一身甲叶穿上,便听闻外面传来了一个声音:“启禀大丞相!有守城军士围攻大将军府,如今李将军生死不明,将军府被一把火烧了!梁将军如今率人围了大丞相府,让大丞相出去解释!”
什么?!梁师都大吃一惊,连铠甲也顾不得穿了,推开了侍女过去一把拉开了门,朝外面神色惶恐的兵卒问道:“你说什么?!梁洛仁来质问本相?!”
“是……是!”那个兵卒被梁师都面目狰狞的样子吓了一跳,战战兢兢的说道:“梁将军带兵来围了大丞相府,说是要问问大丞相为何派人围攻李将军,火烧李将军府邸,让大丞相出去解释,说要为李将军讨一个公道!”
“派人围攻李正宝?!”梁师都顿时大怒:“本相何时派人围攻过李正宝!梁洛仁何在,让他……”
梁师都话说到一半,便不再开口了。
他已经意识到,事到如今,到底是不是他派人去围攻的李正宝,都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梁洛仁已经把他的府邸给包围了起来,而城中的守军,却似乎并没有过来解围。
梁师都一言不发,越过了那个士卒,然后匆匆朝后院里面跑去。
“快!你们的人呢?让你们的人去杀了梁洛仁!”没有敲门,梁师都直接推开了房门,冲里面正捧着杯淡茶,手里捏着半块酥糕的女子吼道:“杀了梁洛仁,我就答应你们,起兵攻伐夏州,联合突厥南下,帮你们夺回江山!”
“啧啧……”女子却仿佛没有看见梁师都那急切的样子,仍旧撵着将那半块酥糕小口的吃尽,然后又浅酌了一口淡茶,这才轻声笑了笑,说道:“能看到大丞相这幅样子,妾身还真是好运道呢。不过啊,现下大丞相才来对妾身这么说,恐是终究晚了一步啊!”
“你!……”梁师都的眼中一凝,正待说话,却突然便觉得脖子上一凉,于是立刻就往后退去,却还是感到了一阵疼痛传来,伸手一摸,就见满手的血迹,抬头一看,那个带着面罩的女子正站在他的面前。
梁师都想要说些什么,却发现自己已经发不出声音来了。
被割开的喉管不停的往外冒出血来,如同涌泉一般。周围的所有一切,奔走声、呼号声、马蹄声、刀剑声……所有的一切都似乎正在迅速的从他的周围剥离,只剩下了那映满了眼前,以及夜空的火色。
贞观二年,割据朔方长达十二年之久的梁师都,死在了众叛亲离之中。
梁师都的堂弟梁洛仁,接替了梁师都的位置,成了这朔方城的主人。
对于朔方城的百姓来说,不论朔方城的主人是梁师都,还是梁洛仁,都是一样的。他们只是没有力量的平民百姓,不管头顶上的天换成了什么,他们的境地并不会有多大的改变。所以梁师都的死,也就只是茶余饭后的几声闲谈,和交头接耳的几句传闻。
朔方城中的军士,相信梁师都派兵想要杀掉李正宝,致使李正宝逃出朔方,如今生死、下落不明。李正宝不再,而梁师都已死,梁洛仁就理所当然的接管了朔方的军权。
梁洛仁的目的终于得逞,可是有一件事情搞不清楚,就始终高兴不起来。
“怎么,将军终于如愿以偿,成了这朔方之主,却为何仍旧皱眉?”女子的声音响起,梁洛仁抬起头来,就看到了迎面而来,笑靥如花的女子。
只是梁洛仁眉头皱的更深了一些,他可不是梁师都,自认断然不会被这个女人所迷惑,而决定他的行为。她,只是他利用的工具而已,绝对不能反过来!梁洛仁在心底这么告诫了自己一句,然后才抬起了头来,说道:“那晚在我去之前,就已经有人在围攻李正宝的府邸了。而我们派去围攻的人,反而被他们当成了守军而厮杀混战了起来。没想到,李正宝身边的亲兵竟然如此厉害,硬是护着李正宝杀出重围,到了城门。李正宝只是报上了自己的名号,喊了句‘尔等岂愿吾命丧于此乎’,守城门的兵卒就大开城门放走了他,此人之威望,在朔方军中无人可及。只是,若是梁师都真的没有围攻李正宝,那在我之前围攻他府邸的,又会是何人?”
“将军是说,在你去之前,李正宝的府邸已经被人围攻了?”女子一愣,眼珠一转,又问道:“将军到的时候,可曾见到围攻李正宝的人?”
“当时火急人多,倒是并未怎么看清楚,只是看见李正宝被一群亲兵围着,正在朝城门而去。”梁洛仁摇了摇头,说道。
女子低头沉思,不再言语。
同在此时,在夏州府衙里面的夏鸿升,也正在低头深思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