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鸣斜眼示意了一下,他先看看白明正,然后看了看谭文宗,接着迅速而短促地扭曲了嘴唇。
吵架了!
谭文宗和白明正在林海文到来之前,虽然没有到吵架的程度,但确实是话不投机。到了他们这个程度,高级知识分子,艺术家,要撸起袖子来骂街,那是不容易的。
“白会长说笑了,凌瓷虽然是凌鸣烧出来的,但我冒着得罪他的风险,跟你说句老实话:那确实是有运气的成分。”林海文此前跟谭文宗通过电话细聊过,两个人的观点很一致。所以他觉得白明正今天不管是什么想法,既然谭文宗这么不满意,恐怕也是不符合他自己想法的了——那就是要落个空了。因此语言上就客气了三分——里子给不了,那就给点面子吧。
“以两位的年纪,就算有幸运的成分,那也非常了不得了,林先生就不要过谦了。”
林海文眉毛挑了挑,卧槽,他少有客气一下下,白明正倒是很不客气。
失策。
“过谦啊?白会长可能是理解错了。我的意思是,名瓷出世,历来是没有章法的。说的直白一点,那就是看谁运气更好。李先生说瓷都有很多前辈致力于烧制新瓷却不可得,想来就是缺这一点运气。所以啊,凌瓷诞生,是天命,不是人事,难得之处,可能比几百年来的瓷匠更甚。说是几百年来第一天命,也不为过。白会长说敬佩我跟凌鸣,倒不如敬佩、敬畏这份天命所在。”
你要懂得怕呀!
别想着搞风搞雨啊。
白明正脸上僵硬了不少,林海文的为人,他自然不是一无所知,但这么直白也确实让他一下子不好消受。
“凌鸣说几位一定要见见我,所以我就来了,就不知道是……?”
本来在相当良好的气氛当中,说什么都好说,但是现在,就有一点点尴尬了。
还是商人比较皮厚,云达骨瓷的田维胜接话开口:“我们都知道林先生贵人事忙,就直说了。这一次在林先生的呼吁下,国内老百姓对瓷器,尤其是国产瓷器,有了更多的认识。这是对整个行业造福的大好事啊,我田某人是想要特别来感谢林先生的。其实我们国家的骨瓷烧造技术是世界顶尖的,唯独是品牌塑造比较艰难,这一次两位烧出凌瓷,大涨国人气势,也激发了我们的民族自豪。所以云达也是下决心要塑造我们华国的高端骨瓷品牌。”
“哦?那真是可喜可贺。”
“呵呵,另外也还有一点,就是看看能不能有跟凌瓷工作室合作的机会。”
林海文倒是不知道这位国内骨瓷大人物的真实想法了:“怎么说?”
“我来之前也是特地去看了凌瓷的展览,对凌瓷的釉色纹理深为惊艳,这种发乎于天然的纹理,是骨瓷无法企及的。而且骨瓷的一大特征就是洁白莹润,纵有一些花纹,也是以金银色的勾勒为主。所以我们呢萌生了一个想法,为什么不将我们华国陶瓷的曼妙纹路在骨瓷上进行再创作呢?创造出真正独属于我们华国的骨瓷来!这么一来,英国人发明的骨瓷,也不过就是我们的一个胚子而已了。”
林海文颇有点见了世面的感觉啊。
师夷长技以制夷?拿来主义?
这位大老粗田老板,看不出来,还是个放眼望世界的哲学家咧。
不过这个提议,说的再好听,也有点让林海文自己打脸的意思在了。他才说夏虫不可语冰,骨瓷不可言艺术,就同意让云达把凌瓷的独特纹理贴到他们的骨瓷器上,这不是摆明了向实用性投降了么?
艺术家讲一个道统。
油画上,抽象派和写实派能争一个世纪,争的你死我活。林海文能在Facebook上大开骂战,也不会影响他的声望——就是因为这种争论,哪怕就是涉及了人身攻击,那也是被艺术圈允许的。艺术圈的草你老母能算是草你老母么?那都是道统之争。
瓷器也是差不多的,为啥瓷都的老先生们,各个都不肯组个股份公司,来研究个标准化生产方式呢?那不是说不可以的,今天这个世界,连造人都快能标准化了,什么试管婴儿,体外子宫的。瓷器当然不可能说完全做不得,唯独精工细作,一件东西一条命这种老思想,仍然在主宰这些瓷器匠人的行为。
“呵呵,田老板真是非常有创意,只是骨瓷的竞争力核心之一,就是洁白平滑的瓷面,您要这么再创作,恐怕风险有点大呢,我对这个是完全不了解的。不过我对您这样有想法的商人,历来是佩服的。”林海文不回应他。
田维胜还想要说些什么,倒是被白明正给抢了机会,白明正缓过来已经。
他跟田维胜所在的云口帮,那才叫宿敌呢。
一个华国瓷都,以陶瓷名留世界文明史的。一个则是华国新瓷都,包揽骨瓷生产的全球半壁江山。新旧之争,自然惨烈的不得了。
田维胜已经把来意说了,白明正自然不想落后。
白明正的意思,跟凌鸣转述的差不太多——大约就是想要借着林海文这一波风潮,给瓷都大师瓷借把东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