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未破晓,公鸡已在楼下啼了三遍。陈池睁开眼后,伸手探到床头柜上拿手机,看看时间,差不多也该起床了,遂就把那用不着的闹铃关了。
晨间的山风透过纱窗,丝丝缕缕地渗进来。房间里有点冷,却最是好眠。他低头瞧着身边的人,昏昏暗暗里,只见许霜降裹着被子,手摸在她脸颊上,感受到她暖暖的鼻息,人却一丝儿动静都没有,依旧像只大虾似地蜷着。
陈池揽着她,听着楼下的大门开了,大黄可能绕到他舅舅脚边,被他舅舅低低叱了一声。而后院门也开了,不多时,厨房的那扇老木门的门轴发出“吱呀”一声。他的脸贴着许霜降的额角,在心里默默地数到一百,方才轻轻撩开被子起床。
简单吃过早饭后,天将将开蒙,舅甥俩出发。昨日给果园清理了落果,开沟、排水、翻土,今日要把工具棚修好,另外还要修剪枝叶,将果树受损的部位打理好,又是另一番活计。
汪忠德见陈池难得来一回,就遇上暴雨,要跟着他出去劳作,他一个劲地劝阻陈池:“池伢子,舅舅一个人行,你是握笔杆子的,干不来这些粗活,回去回去,和霜霜、睿伢子一起在家,舅舅慢慢做,往年都是这么来的。”
“舅舅,一个人搭棚不方便,我跟你去,中午早点回来。”陈池笑道,“我昨天松土,是不是没达到合格标准?”
“有啥合格标准?地里的活有什么精细的,卖力气就是了。不过,不干惯的人不会用巧劲,一天下来,筋筋骨骨都得酸痛,你怎么样?”
“还好。”陈池扬了扬手臂,做了两下扩胸运动,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咧嘴道,“没事呢。”
汪忠德笑呵呵瞅着陈池结实的臂肌,他外甥人长得高挑,却不是细条个随风就发飘的竹竿子,晨风里只穿一件单t恤,裹出宽肩细腰的身条来,显得格外精神奕奕,清俊中自有一股子内敛的强劲,依稀还能见小时那个满山乱跑、上树下河、泥地里敢打滚的浑孩子的影子。
汪忠德思忖着,陈池现在虽然是个文质彬彬的读书郎,却比那些没机会接触农事的城里娃要有耐力,跟回乡创业的顾一惟相比,在肯吃苦能吃苦这点上,也是不输的。
“池伢子,那就拿个外套,早间冷呢。”
“不用。”陈池跟着舅舅走出大门,仰头朝二楼的客房瞥了一眼,只看到了一幅纱帘静静地垂在窗后。他勾起嘴角,昨天劳动后,肌肉酸胀肯定是有的,不过他家胖姑娘十分舍不得他,连夜里打扇子都不用他代劳了,反过来给他扇风,还体贴地给他按摩。今天他出工回来,肯定待遇照旧。
舅甥俩转过屋角,沿着屋后的小路没走多远,就见前方轻烟般的薄雾里,一辆摩托车颠簸着迎面慢慢驶来。
“顾家的娃一早也有事。”汪忠德道。
陈池忽地想起大门未关,说道:“舅舅,你先走着,我回去拿件衬衫。”
“冷了吧?去吧,就该拿件衣服披上。”
陈池走回去,刚到外场,就见许霜降从堂屋走出,头发散在肩上,套着宽宽大大的长款t恤,下摆垂到了膝盖上,她胸前印着一只憨态可掬啃竹子的大熊猫,刚好般配她才睡醒后懵懵懂懂张望的神态。
“怎么起来了?”陈池不由笑问。
“你怎么走也不跟我说一下?”许霜降嗔怪道,又问,“回来干什么?”
陈池忙拢住她,忍不住低笑,听上去有点小埋怨呢。“我回来关门,你上去再睡一会儿。”
摩托车的声音传过来,陈池松开了许霜降,侧转身,挡了她一大半,朝屋侧看去。
顾一惟驾着车慢速转过屋角,迎面见到陈池两人,似乎愣了一下。
“一惟,早。”陈池招呼道。
“早。”顾一惟停下了车子寒暄。
“有事要出去啊?”
“回家一趟,弄点瓦片修房顶。”顾一惟道,“我刚刚看见了你舅舅。”
“舅舅去果园。”陈池笑道。
顾一惟点点头:“那你们忙,我走了。”
“你慢点。”陈池望着顾一惟的车子一直开到了他大爷爷家的场地上,才收回目光,转向许霜降,将她从头扫到脚。长款t恤跟个大罩袍似的,一点都不显身材,但穿在她身上,显得她特别娇糯。陈池刮了刮许霜降的鼻梁:“走,上去再睡。”
陈池临走时,不仅给许霜降和汪睿都关上了房门,还将院子的围墙边门锁上了,最后关了大门。村里,天亮开出门,天黑才落锁,家家几乎是这样的规矩。白天哪户人家大门紧闭,邻居们会误以为这家人走镇上或者探亲访友去了。若是陈池一个人,他必是入乡随俗,现在天没亮透,他家胖姑娘带着一小孩儿在家睡觉,他却不敢这么大胆地敞开门户。
陈池还担心,天气转好了,这一大一小睡醒后留在家里,不一定能拘得住。昨天许霜降和汪睿自说自话到果园来探望,晚上他和舅舅归家,这两个居然还没到家,明明陈池亲眼把他俩送出果园的,当时把他急得屋前屋后叫了好几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