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在夸别人,你喊什么喊。我说她不会失踪,跟牛皮癣膏药一样到处都贴,你干嘛不高兴?她不会像怨妇一样吵吵闹闹,只会像朵白莲花一样送温暖送清新,这些不都是好事吗?”
许霜降的目光似在燃烧,一眨不眨地瞪着陈池,嘴角嗤笑道:“她礼节也周到,别说少打一个电话了,就是少叫一声都不肯吧。什么伯妈哥哥都叫得出口,你听得舒心吗?我们这里的人从来不会乱叫别人哥。”
陈池盯住她,忽然移开了视线,坐到了沙发上,双掌托住下巴,无限疲惫地蒙住脸。
“在我面前假惺惺叫陈总,好像多规矩,背地里你们俩联系就陈哥,表里真一致。”许霜降越说越讥讽,“你真以为我什么都不懂?这叫明修栈道暗度陈仓,装什么装?”
陈池不接话,但是透过他覆在脸上的手指缝,许霜降能清晰地看到他愈拧愈紧的眉心,那用力挤出的眉褶子每一条都似乎在克制和忍耐。
她定定站在原地,咬住嘴唇,脱口又挤兑道:“你也给我介绍个人,要有妇之夫,我去叫人哥。”
陈池重重地呼气,手指缩拢,指关节都泛了白,好像要抠他自己的脸。许霜降哼一声,猛然旋身要回房。
“霜霜,”陈池开腔道,声音窝在掌心中,显得特别低沉,“你要时间证明,可以。但是,我们怎么吵,是我们的事,在这个过程中,我希望你不要随意地牵连别人进来,我还希望……算了,没有了。”
“别人?别人是谁?”许霜降高声质问,见陈池不回答,忍不住嘲弄道,“指名道姓直接叫黛茜,我不是更能明白你想维护谁?出去一整天,这么早回来后悔了吧?”
陈池狠狠地搓了一把脸,抬起头来,盯着许霜降打量片刻,肃声道:“许霜降,你要一直这么闹,我不计较。你不和我一起给我爸妈打电话,我也不计较。但是,下班后你必须给我及时回家,下一周你要是还在外头拖到夜里十点回家,我就直接打电话给你爸妈。”
“打吧,”许霜降平生最讨厌别人威胁她,当然她一向温和,也少与人龌龊,没哪个威胁过她,此时听了陈池的话,立即炸毛,撅着顶道,“正好你不是说我欠了你爸妈一个电话吗?你觉得我应该现在打,还是等你打完我家电话后再打?让我也给你爸妈说说,我为什么大年初二离开你家的真实原因。”
陈池紧紧地望着许霜降,怒到极点,反而面无表情了,语调也不高:“你可以试试我会不会打电话给你爸妈。”
许霜降气得胸脯一起一伏,见陈池完全没有退缩的意思,牙关咬紧憋住话,转进卧室反手关门。
门缝合上的一刹那间,陈池一动不动如石雕般漠然的身影,无端地刺痛了她,她靠着门滑坐下来,垂头抱膝,抖着肩膀无声地掉泪。
谢惊蛰说,有种小孩,骄傲、暴力、任性,捧着自己最心爱的美工作品,却发现比不过别人时,便伤心欲绝地把作品砸了,一边使气砸,一边呜呜哭。
我们大人有时候也会这样。气急了就不管不顾砸,砸破了无法收拾就怕。
只不过小孩的事比较好解决,无外乎一只纸飞机或者一只泥巴捏的小猪,那个时候即便在小小的心眼里,一只纸飞机和一只泥巴猪都代表了全世界,但毕竟纸飞机只是纸飞机,泥巴猪只是泥巴猪,隔几天重新做一个,若能得一两声敷衍的赞,全世界又能很快灿烂。
大人的事麻烦。知道世界其实很大,自己努力守护的一小角才是自己的,像燕子衔泥一样,点点滴滴垒起来的,一旦砸破砸烂了,世界照样大,而自己曾经付出拌在时光里的那些心头血就要消散,无处可依,再修补也不知有没有足够的精气神。
许霜降披头散发,眼泪很快润湿手臂。
客厅寂静无声,许久许久后,陈池终于站了起来,将沙发上的被褥展开,去洗漱间洗了一个澡,临睡前想起去小书房把明天上班要带的公文包预先整理好。
一次一次地吵,成年人,吵过之后明天依然要抖擞起来工作。
他收捡着皮夹手机之类的东西,眸光忽然顿了顿,盯着椅子看片刻,又在小书房四处瞧了瞧。
原先他搭在椅背上的几件衣服不见了。
陈池找出去。他才不久被许霜降厉声指责过在家务上的疏忽和邋遢,自然不愿再让几件穿过未洗的脏衣服成为下一次的争吵内容。他四处查看,门背后、洗衣篮,最后在客厅一角,发现了晾衣架。他那几件衣服,还有许霜降的衣服,花花绿绿晾在一起。
黄黄的灯光下,衣服静静垂挂着。
陈池默立当地,瞅了一会儿,回头望向卧室那扇紧闭的房门。
笃笃笃,他扣指轻轻地敲着,微微侧脸贴上去听。
门内没有一声回应。
许霜降进屋时哭一阵,哭得头昏脑涨后,也想到明天还要上班,便抹干眼角,自行上床睡去了,这时已进入了深度睡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