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铺大炕,分居两家。小翠居炕头,她施救的八路军伤员居炕稍。中间是那捆挡君子不挡小人的谷草。谷草朝外的一端,放一个尺把高的木头墩。木头墩压在炕沿和谷草的外端。木头墩上放一盏豆油灯,昏黄的灯光呈扇形展开。如果说谷草捆是“军事分界线”,那么,豆油灯就是监视“非军事区”的探照灯。灯光不偏不倚地照在中间,两边都有个灯光未及的灯影。睡在两侧的居民习惯地躲在灯影黑处,脸朝各自的山墙,给对方一个脊背,各守天一涯。正是,一室同居,鼻息之声相闻,白天搭讪说话,夜间不相往来。
二、八月昼夜相平,漫漫十二个小时的长夜,觉是足够睡的。况且,对二十四小时躺在炕上的八路军伤员来说,昼夜轮回已经没有作息时间交替的意义了。对他来说夜晚也是白天,白天也是夜晚。有时候白天觉睡足了,夜间也就不能入睡了。亢奋之中,总想找个机会对炕头那位救命恩人,说几句感谢话,表达八路军战士对恩人的感激之情。但他性格内向,为人腼腆,欲言又止。他没有和女人主动攀谈的勇气。
四岁那年,他和屯子里的小姑娘在土地面前的大树下摆家家玩。小姑娘五岁,大他一岁。家务事比他懂的多。俨然以家庭主妇的身份摆布小家庭的一切。两根高出地面的树根中间有个小窝窝,他们就把掌管的小家庭落户在小窝窝里。他们用黄泥巴作两个有象征意义的小泥人。一个是男的,一个是女的,都无性别特征。天黑了要睡觉,他们找来毛茸茸的苘麻叶给小两口盖上,这是上好的绿绒被。后来又添一个小孩。他把小孩放在小两口中间,小姑娘说不对,小孩应在妈妈这一边。
快过年了,全家人忙着杀年猪,蒸干粮,黄泥团做的豆包一锅一锅地蒸出来了。大年午夜还要吃饺子。包饺子是个细活,他不会,只好打下手。挖坑搭灶,准备煮饺子。小姑娘用黄泥巴捏的饺子像小金元宝,真好看。
“唉呀!我来泡尿。”小姑娘沾满泥巴的双手扎煞着,洗手是来不及了。
“你把我的裤带解开!”小姑娘命令口气说。
四岁的他,仍然穿活裆裤,没有解裤带的经历,在小姑娘指导下,好不容易把小姑娘裤带解开。小姑娘等不及了,急忙褪下裤子,原地不动地蹲下撒尿。
“你怎么窝吃窝拉?”他学着大人的口吻说:“跐着锅台撒尿乱炝汤!”
“我没拉屎,只是撒尿,也没撒到锅里去。”小姑娘辩解说。
“撒尿你还蹲着干啥?”说着他猫腰去查看小姑娘到底是拉屎还是撒尿?
小姑娘把两个膝盖一并,严肃地说:“不许看!”
他只扫一眼,没看清楚。小姑娘好像没有小鸡鸡,那地方秃了光叽地。他猜想尿大概是从肚脐喷出的。他觉得小姑娘是个奇怪的人,和平常人不一样,心里纳闷。
小姑娘站起来,提上裤子,系好裤带。不高兴地说:“我不玩了。”转身就走了。红红火火的小日子,还没等过完年就散伙了。
他家在屯外,距屯子还有一里多地,只此一家。平时很少有小男孩来和他玩耍。小女孩更是难得一见。今天在土地庙邂逅小姑娘,两个人玩得很开心。兴趣正浓,不料发生一件不愉快的事情。小姑娘扫兴地走了。他怅然回家。
晚间睡觉时,爹从地主家回来,没点灯挨着他躺下,爹给地主家扛活(打工),十天半月难得回来一次。今晚好像还有什么事要做,催他睡觉。白天的事在他脑海里打个大问号,他想弄个明白。心里有事,睡不着觉,话也就多起来。
“妈妈,老张家小菊没有小鸡鸡,蹲着撒尿。”他侧着身子对妈说。妈用胳膊肘碰他一下说:“小孩子别瞎说,快睡觉!”
“真的!她蹲下撒尿时我亲眼看见的。”
“啪!”父亲一巴掌打在他的脊背上,“下四滥!什么地方你都看。”
妈妈不高兴地说:“四岁孩子知道啥?告诉他以后人家解手不要看也就是了。你打他干啥?”说着把他抱起来放到自己这一边。
他无缘无故地挨一大巴掌,吓一大跳。他想还是小姑娘说的对,要不睡在中间,也许不会挨这一大巴掌。他觉得后背火搐搐地疼,还不敢大声哭。他不知道爹为啥要打他?小菊为啥没有小鸡鸡?那地方为啥不准看?带着诸多问题委屈的睡了。
天没亮,爹就去给地主家干活;天亮了,他也没起来,晌午仍然没起来,总昏昏沉沉地睡。巫婆说是吓着了,魂丢在土地庙,压在香炉下边。去给土地庙烧香,挪动一下香炉,魂就会回来。妈妈照办,过几天果真好了。
从此,留下个小毛病:怕生人,不敢见女人,见到陌生女人就紧张,一和女人说话就脸红。往往见到女人老远就躲开。
闭塞的环境,鲁莽的家教。生活中养成的小毛病习以为常,想改也难。像生长在阴山背后的孤树,无人修剪,无人矫正,一切都顺其自然。哪怕是奇形怪状,也只能任其生长。
长大了,参军了,见到外面的世界,见到许许多多人,有男人,也有女人,但他孤僻的性格没有多大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