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露殿的密室中,文帝脸色苍白,靠坐在软榻上,目中神光诧异至极。
“衍儿……你……你怎么过来了?”攥紧手中沾着血渍的明黄绢帕,他忍着头痛,强大起精神,启口道:“是遇到棘手的政事了吗?”为免朝堂上出现乱子,他每日都有着李福禀报政事,他的太子做得很好,要是真就此倒下,他想他可以闭上眼了。
“为什么瞒着我?”这是他的父皇,虽说不愿与其亲近,虽说对其有怨,但说到底,他们始终是父子。
或许……或许这人前世也病得不轻,只不过他一直身在边关,被急召回京后,尚未等他前往宣露殿叩见,就被一碗羹汤改变了命运。
文帝摁了摁抽痛的太阳穴,尽量让自己神态放松,朝他的太子,朝他疼爱的皇儿露出个极尽温和的笑容:“父皇只是闭关修炼,旁的一切都好。”李福将一切都告诉他了吧?要不然,他怎会突然来到这里。可饶是如此,作为父亲,他依然不想自己的孩子担心。
“我什么都知道了。”宫衍唇角颤了颤,淡漠清冷的眸中染上一丝不明情绪:“你是不是觉得这样就是为我好?觉得这样可以弥补你多年来对我的疏忽照顾?”
“衍儿,父皇……”
文帝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迟迟道不出后话。
“你知道么?一个五岁大孩子,有天被关在一破败不堪的大殿里,没吃的没喝的,被一群老鼠围攻,好不容易有人从窗户里丢进来一个馒头,还被那些恶心的老鼠蜂拥而上抢食……”他原以为忘记了这段记忆,谁知,前不久的某个夜里,他一时睡不着,站在窗前望向地上的月影,蓦地一只老鼠从一边的花圃窜出,正好跃入他的眼帘,那一刻,他只觉特别的恶心,随之,脑中就出现了一段尘封已久的记忆。
“寒冷的风吹进殿中,那个孩子又冷又饿,蜷缩在墙角瑟瑟发抖,他恶心那些老鼠,于是,不可抑制地吐个不停……”
他缓声说着,文帝听得心里一阵阵抽痛,截断他的话,问:“告诉父皇,是谁将你关起来的?是谁……是谁那么对你的?”
宫衍似是没听到他之言,续道:“孩子在心里唤着父皇,一声声地唤着父皇,他好想父皇能出现,能将他救出去,可是他等啊等啊,等到昏睡过去,都没有等到父皇前来搭救。”
“是皇后……是皇后将你关起来的吗?”文帝问。
在他看来,宫衍从小养在皇后身边,旁的妃嫔想要加害,可能性极小。然,皇后是宫衍的嫡亲姨母,又怎会那般心狠地对待一个孩子?
“现在知道是谁,重要吗?”宫衍的目光恢复淡漠疏离,他道:“舞儿医术不错,她应该能医治好你的病症。”
文帝咳嗽了两声,压下心中的苦涩,以及对皇后的猜疑,注视着他道:“市面上出的廉价纸张,还有那个活字印刷术,以及各州府开办的免费学院和图书馆,都与舞儿有关吧?”宫衍并不诧异他知道这些:“是舞儿琢磨出的,也是她出银钱出力,兴办免费学院和图书馆。”
“舞儿是我大晋的福星,你要好好待她。”
“她是我的妻子,我自然会待她好。”
“父皇知道你是个有主意的,也知道你已有足够能力治理这个国家,但父皇还是希望你多磨砺一阵子。”
“你放心,我不会逼宫。”
“父皇不是那个意思。”他的衍儿若想逼宫,还用等到现在?文帝心中苦笑,在臭小子眼里,恐怕并不看重那把椅子。
宫衍与他四目相对,淡淡道:“是我的就是我的,不是我的我不会渴求,更不会去奢望。”
文帝沉默良久,终道:“你去忙吧,父皇有点累,想睡会。”宫衍见他摁着太阳穴,脸上表情略显扭曲,心知他多半头痛症发,也就没再说什么,准备提步离去,可不知怎地,他忽地转身走到不远处的香炉旁,闻着自香炉中弥漫出的淡淡龙涎香,眉头微不可见地皱了皱,而后,挪目至侍立在一旁的李福身上,道:“密室空气流通本就不是通畅,加之父皇身体有痒,就别再点这香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