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以前背着她感慨地说,絮氏受去他的徐直牵连,被人误以为是四国四姓一家亲,终有一天,一定会消失在这世上,只怕絮氏是四姓中第一个消失的。
她偷听到了。
她明白亲亲爹爹是指她指她活不久,但,她自动自发把他的话当成召集絮氏只剩女儿身的的舜华,自是无法再延续絮氏。
她很积极地想活下去啊。她想活下去,真的想活下去……为什么要害死无辜的她。
舜华挣扎地坐起来,体温尚有些烧着,她好几天没沐浴过,散乱的长发有些油湿,全身也汗油油的,以前她病了照样爬入澡桶,因为笃信会活下去,所以她精神奕奕,rou体的不适打不倒她,但如今她心里苦涩消极,连动也不想动,还谈什么沐浴?
她眼儿虚弱地抬起,微地愣一下,一名年轻男子支着腮,半垂着眼在椅上养神。他脱下外袍,只着长衫,阴影掩去他大半面容,但她知道是谁的。
她低目看着自己我身上的男人外袍,跟双手牢牢握着不放的扇子,想起前几天回崔府时,他去差人找大夫,她吓得不肯让大夫再来害死她。
“那就找长年替尉迟家看病的老大夫吧,都是尉迟家名下养的。”他慢慢地说着,就怕她听不懂。
她点头,就等于信赖他。她迟疑片刻,终是点了头。大夫在看时,他还紧紧拉着他不放。她隐约记得,那很老的大夫想一并替她的刀伤上药,但被他拒绝,只叫老大夫亲自送外伤药来,他再帮她上药,连脚心的伤都是他上的。
棉被下的脚趾动了动,那日他十指碰她脚心的触感犹存,舜华捂着脸好想,她甚至想起她好像有要求他别离开,至少在她清醒前别离开,别想连壁进来,别让任何想害她的人接近她。
她怕她在昏睡时又被害死,她怕死,很怕很怕……这么软弱,实在丢脸至极,可是他还是留下了。
她心里微微平静下来,又往他看去一眼,她记得,当她是絮氏舜华时,偶尔也是会生大病的,那时亲亲爹爹走了,白起正忙着将絮氏转成白时,偶尔也是会生大病的,那时亲亲爹爹走了,白起正忙着将絮氏转成白家,她大病时他没有赶回来,但在她烧退掉的那天早上,她模糊意识里留着白起满面疲倦睡倒在床头上的记忆。
她掀开被子,伸展双足,精神好多了。她套着白袜的脚丫踩在地上时,已经不那麽刺痛了,她嗅嗅袖间,幸亏房里有薰香,不然她早闻到自己臭汗。
她走到铜镜前,看见镜中的崔舜华。她很少揽镜自照,因为镜里的不是自己。她不想看。现在,她右眼下被上了药,五彩缤纷难看得要命,镜里那双善良的眼神,明明是絮氏舜华的,怎会是崔舜华?
如果是崔舜华本人,哪可能呈现这样的眼神?她又用力抖抖眉,抽眉扭嘴,这种表情是絮氏舜华独有的,崔舜华是无法出现这种神采的。
她摸摸镜里的脸,往好处想,她不会再像第一次用力砸了它,她偶有错觉,镜里呈现那样熟悉表情的美丽面皮,其实真的是自己的。
她下意识移动脚步,蹲在尉迟恭面前,呆呆看着他闭目养神的睡容。
她想起来了,那时白起的确在她烧退那天回来了。她醒来时看见长她几岁的婢女端着药碗进来,当时白起倚在她身边的床头睡着,那婢女不知为何竟悄悄上前偷亲白起的嘴。
後来她见那婢女匆匆跑离,连药都忘了留下,令她怀疑在当下她彻底被遗忘了,白起过了事会儿才神色冷淡地张开眼睛,正巧对上她的眼,四目相望半天,也许白起看穿她的疑惑,笑着跟她说:“舜华还是个孩子呢,你婢女年纪大了些,心思跑偏了,没能细心照顾你,明儿个我替你换一个吧。”
後来,七儿来了,原先的婢女不见了。那时她很疑惑,明明白起面容憔悴,那婢女怎麽会想亲白起呢?至少,也要白起平日那样俊模样再亲还比较值得。
现在,她好像多少能了解了,她凝视着尉迟恭的睡容,他下颚还有暗色胡须未清,不若平日俊朗,可是,可是……
她心尖颤颤,微地倾前,想碰触他迷人的嘴巴。太过靠近,他的鼻息浅浅降临在她面上,她心绪略略走乱。
蓦地,他张开眼。
她秀目微大,自觉心跳刹那止住。接着,可能是她这阵子经历的风浪太多,她居然能镇定装无辜地把脸往後仰。
她张吲想说“我是看你睡得熟不熟”来掩饰一下自己突生的意乱情迷,但,她还没说出口呢,尉迟恭飞快地往前颂,在她唇间碰了一下,随即若无其事地坐回椅上。
舜华一屁股坐在地上。
她唇瓣发烫,直觉想舔一舔,但又怕自己做错,她是第一次有这种……这种……她努力回想白起的反应。
她记得当时白起被亲时嘴巴紧紧抿着,跟她说完话借她的水盆擦脸后才喝水。她跟白起的情况完全不同,她一点也不想去擦脸擦嘴的……
现在他……在看谁呢?
“我眼里看见的,是絮氏舜华。”她不疾不徐地答道,伸手抚上她额头,温声问道:“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