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短语句中,满满的恐惧。
恐惧,谁会不怕呢?
错手弑亲,何等难听罪名?
不仅千夫所指,自己良心的谴责,便足以击溃他。
从他略微别扭的神情看来,这番话,他没对别人提。
那是他的害怕,害怕有朝一日,理智涣散,手刃至亲。
“我准备在封印时效,越发明显缩短,变为狂龙之前,自我了断。”
他不轻不重,道来他的应对之策,同样是藏于内心之语,谁都不知晓。
却告诉了她。
他不会给自己半丝机会,去伤害家人,或是危害哪条无辜性命。
倘若,他终会变成乱天之祸,在变成之前,将自己除去,问题就简易许多。
他不愿意自己的双手,染上亲人鲜血。
珠芽不敢置信,他已想得这么远、这么透彻,这么……残待自己。
他像谈论着别人的生死,淡然,无谓,平静。
“毕竟,‘冲动’一来,六亲不认,最可怕的是,那个人站在你面前,明知他是谁,屠杀之心,却完全没有抑制,甚至,还能听见脑海里,声声催促,要见血、要剜挖心脏、要挫骨断筋、要看见鲜血喷溅出来的景象……”
“可是——”她找回声音,急急嚷道:“你就没有伤害我呀!你把自己说得那么狠狞冷血,但你看我!我好端端的,能跑能跳,毫发无伤,健健康康的——”这代表他并没有真正变成恐怖的狂人,还有恢复的机会,不要这么早放弃自己……
“只限于你。”
“咦?”她呆愣的模样,憨稚可爱。
“我对你的冲动……”他停顿,她屏息,两人相视,他眸沉如潭,她眼亮似星,她等得焦急,双腮都给煨红了,他才接道:“跟其他人,不一样。”
她被他瞧得羞窘,从他乌灿的眼中,看到当日金瞳中,彷似的火。
“……怎么不一样法?”她嗓音绵软,娇怯地问。
“我想折断四弟的手,让他流血,却只想分开你的双腿,将自己深深埋入软热的芳径内,享受你的滋润和温腻;我想探手掏挖四弟的心,却只想伸手,握撷你的乳——”
俊直尔雅的脸,不适合说出这类下流猥琐的话呀——
而且,他毫无自觉,面容俊美认真,严肃且详尽回答她的疑问,完全面不改色!
冲脑的红潮,险些把珠芽燃烧起来之前,她迅速插嘴,阻止他继续说下去!
“你你你你、你知道那时抱着的,是我?”她结巴问。
他睨她一眼,眸中,充满鄙夷她的迟钝。“废言。”
“不是因为……我刚好在那里?”顺手一抓,很方便?
冷瞟的眼神,多了些指责。
“我是如此随便之人吗?”连声音都寒寒的。
“这我哪知道呀……”小声嘀咕,被冷冷一瞪,她马上摇头,附和他的自清,不、不随便,一点都不随便——
所以,对她那样……
不是随便?
小脸,再度光彩起来,仿佛暖阳洒下金芒,灿了她满脸璀亮。
“囚牛。”嫩嗓好甜,贝齿轻咬粉唇,唇瓣因而变得红润、泽亮,笑靥更是衬托芙颜娇艳欲滴。
弯弯的唇弧,糖蜜般可爱。
“意思是,你抱我,是因为……你想,对不对?”
他沉默,一双眼眸凝向她,貌似不答,却又慢慢点了头。
浅浅的颔动力道,让她的心窝口躁躁蹦跳,急迫了起来。
心跳,撞击她的胸坎,微微泛疼。
甜美的疼。
她得寸进尺:“你是不是……有点儿,喜欢我?”
沉寂的时间,更长了些。
不喜欢,才是谎言。
两人相识,已超过半年,有七个月的时间,他不在城里、不在她身边。
分隔之距,何止万里?
但,他一点都不觉生疏,仿佛与她是日日相见,说不完的闲话,道不腻的废言,她总像在身畔,陪着。
寻找宝珠的过程中,第一次,不是自己独行。
原来,滋味并不糟糕。
她总是直率,笑得无忧无虑,无论他当日的心情,多沉闷、多低落,只要看见她,再多的阴霾,都会被驱散。
甜甜一笑,一声“囚牛”,成为他每天的期待。
即使,面容佯装淡漠,波澜不生,听她报告一日行程,潜藏在俊颜之下的真实情绪,却是欣喜的。
对她的喜欢,岂止“有点”?
那是一种,相隔水镜,无法真正碰触到她时,会恼、会失望、会不只一回想过一飞奔回城,见她一面的程度。
那是一种,夜深人静,轻手抺开一片水镜,让她甜酣睡颜,浮现在上头,伴他一夜好眠的程度。
是的,他喜欢她。
比她所以为的“有点儿”,比他所认知的程度,还要更多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