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瑾玉从张等晴咬牙切齿的解释里得知了顾小灯是个药人。
他眼前出现重影,惶惶去找那药物所剩无几的布袋,心里还抱着几丝希望。
张等晴薅过那布袋掏开检查,里头也就剩下六瓶药,张等晴一一检查完,眼里要喷火似的“我再问你,真是小灯亲手送你的,不是你们逼着他的”
顾瑾玉三魂丢了两魂,僵硬地抬手捂住心口,茫然地想,所以那药真是用顾小灯的药血做的。
药人一词听起来便不像好事,难怪顾小灯没有了七岁前的记忆,生病受伤都好得那么缓慢,难怪张等晴以前说过他七岁前过的是苦不堪言的日子,小灯幼年时怎么过来的如果他们两人没有互换身份,他是不是就能替顾小灯受那份药人的苦
怪不得他重伤时梦见了他,原来入喉的是他的血,不知道当初他取血时疼不疼,伤不伤身,医人难医己,总是甘了旁人苦了自己。
所以他现在身上流淌着顾小灯的血。
顾小灯的一部分在他血脉里川流不息。
顾瑾玉脑海里塞满了心跳声和流水声,既负罪而痛苦,又为同血而扭曲地亢奋。
他打着寒颤向张等晴回答“顾家不知道他是药人,顾家若是知道他还有这种利用价值,根本不会拱手把他送出去。”
“送出去哪了”
顾瑾玉颤栗着把去年一切铺开讲述,从他去年三月离开长洛到冬狩,发生在顾小灯身上的一切他都未能亲眼见证,全都只能通过他人的目击和经历讲述,他东拼西凑出顾小灯的遭遇,缝缝补补地共情和寻仇。
张等晴原本浑身都散发着蓬勃的怒气,听到后来变得呆滞,呆滞成了平静。
“你再说一遍,他怎么了”
“顾家把他送给二皇子高鸣乾,一伙人把他逼到掉进了池塘里,掉进去后怎么也找不到他人了。”顾瑾玉沙哑地解释女帝所说的奇遇,“小灯不是不在了,他只是经历了一场奇遇,他去了后世,最长六年,我就能在那池塘里捞出他。”
张等晴愣愣地消化着这一切。
顾平瀚则是一贯以之的冷静,默默走来递上了腰间悬挂的木刀,示意可以揍人。
顾瑾玉也沉默地背过身去跪下,低头示意可以揍他。
张等晴懵了半天才抖着手接过,气急攻心地把木刀抽到断了,再生气却也留了分寸。
顾瑾玉不觉得疼,反而觉得安心了不少,精神都稳定了。
等顾小灯回来了,他还可以让顾小灯抽,天天抽,年年抽,可以一直罚他,一边罚,一边相伴。
张等晴抽完他抖着手坐下,半晌没吭声,抬手捂住了脸,边哽咽边痛骂。
顾平瀚默默四处找还能揍人的东西。
顾瑾玉深吸一口气,低头朝张等晴行礼“是我的错,是我没能保他周全。等小灯回来,我会自请其罪,那些伤害过他的人,我也不会放过。”
时至今日,顾瑾玉
终于在此时想明白,苏明雅那么一个天生病弱的人,怎么能够在前两年骤然康健的。
顾小灯私下里一直在医他,一口气医了两年。
苏明雅的身体里流着多少顾小灯的血顾瑾玉想都不愿想,只觉得恨透了。
张等晴悲愤交加,泪流满面地骂不顺畅,顾平瀚便递来了一个能抽人的刀鞘,遭了张等晴的大骂“你也姓顾,滚”
他花了好一会才把呼吸稳下来“来日我接小灯走。”
顾瑾玉顿时无法平静,心脏又跳到了喉头,一开口便视线模糊了“张兄,我以后一定会照顾他的,你能不能不要带走小灯”
“谁稀罕你的照顾有我在有你屁事”张等晴身上爆发了一种名为父兄的排山倒海的压迫感,“你做你的朝堂人,小灯跟你不是同一路,我此刻虽还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但再过两三年,江湖争斗再难以波及到我,到时我自会护好小灯。至于你们顾家,原以为看在血缘的关系上能保护他,结果这是个什么狗日情况他还能欠你们什么就算真有欠,我们还了就是”
“等等张兄,你过去不是这么说的。”顾瑾玉指尖直抖,“小灯和我同日而生,他和我都是”
张等晴打断他“此一时彼一时,长洛容不下他,江湖可以,我张等晴就是江湖”
他又气又悲哀“再说你顾瑾玉现在在这惺惺作态什么你难道不在那伙逼迫他的人里整整五年,你保护了什么,你赚足了你的青云梯,我弟却走寒水路,你现在更是蒙受举国期待的重臣大将,只要你活着爬回金銮殿就是皇帝之下第一人,人在高位看不到脚下蝼蚁,你不就是一直这么看我弟吗现在摆出一副非君不可的臭模样给谁看你当小灯是什么了,又要在他身上搜刮什么”
顾瑾玉被狗血淋头地骂,还不了嘴,只是脑海里回荡着质问。
他当顾小灯是什么。
自然是世上唯一的同归之人。
同归该是什么感情
张等晴到底远道跋涉而来,骂了半夜,骂着骂着倒头栽倒了。